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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忆熊绍斌丨刘长久

来源:文 联 发布时间:2020-04-28 15:05 浏览次数: 【字体:

忆熊绍斌

/刘长久

 

引子:一条鲜活的生命,曾经紧紧的伴随着你,青葱无忌野性,身上烙着故乡深深的印记;他也是我们之中走出来的一个“大官。”

 

熊绍斌(19461998),津市东头油榨街人,跟我一样,上世纪1946年狗年生,我是大年初正月间生日,在同一年群狗生辰里面,我算是狗头,熊绍斌是热天里生,因此,他是属于狗腰子,正是因为夏天生,所以他这人活泛;另外还有一个从小玩耍的条胯(津市俚语:光腚)朋友叫茂震,是那年的年末生日,因此,他就成了狗尾巴,九精八怪的,天生注定,按照生庚八字,我们三个居然神合成了一条狗。

熊绍斌有多个外号,譬如,绍货,绍卵弹,熊卵弹,熊烧饼……,至于这些个“雅号”什么时候,如何得来的,谁是第一个喊出来?已经无从可考。绍货,查阅了津市的典籍,也不知何解,我想,绍货这个词似乎就是大路货,或畅销货的意思。这熊绍斌怎么就跟货物联系上的,而且是大路货,皆因为这名字里面有个“绍”字,津市人很在意这个“绍”字,津市人说某某人“绍”得很,是在说某某人很疯很差劲,还有津市人称呼刷锅水叫潲水,潲音同绍,也颇有意味,总之是说到根,十之八九,皆因为有了这个绍字,这大概就是绍货的来历,总之,是褒义还是贬义?我看贬义居多,贬中有褒,贬中有爱意,这跟呼什么狗娃猴娃类似;至于绍卵弹,是因为津市人把爱吹牛爱闲聊的人说成是卵弹琴,这熊绍斌大概爱吹爱说,所谓刷子掉毛,有板有眼,按照现在说法,是个有故事的人。

熊绍斌的父亲在轧花厂里工作,湖北人,是个身板结实的和善老头,话不多,母亲全职在家,相反,熊绍斌的母亲话多,见了我和茂震来找熊绍斌玩,就说,来找熊绍斌,要得的,他跟你们玩我放心,高兴,那个鬼伢儿晓得恰(躲起来意思)到哪个拉拉(意思指缝隙)里去了,绍朋,你去喊哈哥哥,说长久跟茂震来了。一串串的湖北话,令人觉得亲切。

绍鹏是熊绍斌的弟弟,在津市盐矿厂工作,后来,熊绍斌一家也搬到了盐矿宿舍居住,盐矿在黄牯山下,因此,我们三个就分隔在澧水河两岸。熊绍斌还有一个妹妹,大眼睛,很可爱,在什么单位做服务员,什么时候都是干净利落,楚楚动人,我和茂震来多了,都把我们当做哥哥。看起来,熊绍斌的绍卵弹的雅号,应该是有着母亲的传承。

熊绍斌读的小学在六完小,而我在人民路小学,初中时他在二中14班,我在13班,因此在这两个阶段我们没有交集,茂震虽然是我的光腚朋友,但是他的父亲在津市工商联负责,后来有了住房,茂震家从拐子巷搬到了三洲驿,因此,我和茂震也分手了,我们三个是上了津市一中后,这就裹到了一起,我在高18班,他们俩在高19班,只要是下了课,就厮混黏糊在一起。

首先我们三个不是学霸,都不是做学问的料,这是我们的无言的共识,但是我们的学业也不差,只是不下功夫,我们只是高中的玩家,天地大学箩筐系的万金油专业。首先是篮球,我们三个都是班里的篮球队员,三人中茂震个子长的最快,我居中,数熊绍斌最矮,为此,熊绍斌愤愤不平,他对茂震说:你是不是给淋了大粪?

我们那时最崇拜的是篮球名将杨伯镛和钱澄海,那时也没有图像什么的,只是从人民画报上剪下的,一张杨伯镛上篮的图片,我们成天的瞎琢磨,如何带球运球传球,如何切入篮下,一招一式,都是话题,这还不满足,下了课,放了学,就从体育课詹老师那里借个篮球,再邀几个同学练身手,因此,两个班主任对此很有些微词:都高二了,快分文理科了,说我们太贪玩,确实话,皇帝不急太监急,对于此,但是詹老师却喜欢,于是,我们仨就躲在詹老师这颗树下面,甚至于想,实在不行,咱们就报考体育,现在回头看,就这个五短身材,岂不是蛤蟆想吃天鹅肉?

放了暑假,洞庭湖滨晒成了滚烫锅,我们三个泡在了澧水河,三人的游泳技术都不错,澧水河都能够打个来回,那时,河中间漂着木排,跑着小火轮,拖轮,客班船,掀起来的浪有半米高,我们游到跟前,就等着浪头过来,让身体一沉一浮,这叫“斗浪”。有一天,游到了河中间,过来了一艘船,船上堆着西瓜老高,绍货提出搞个瓜来解解渴,我说,你当我们是阮小五,阮小七呢?只见他一个猛子扎入水里,突然在船头冒出,手一挥,一个瓜滚入水中,那艄公在船尾划桨,开始想报复下,但是一看,水面还有两个“水鬼”,怕更多损失,便划船加速离去。吃完瓜,又在水里打水球,水球是个篮球里的橡皮胆,轻飘飘,有弹性,不亦乐乎,撒野玩,一直玩到黄昏。那天,咱们还自以为是黄泥岗刧生辰纲呢,要是拿到现在,小痞子,街混混,抢犯,帽子有得戴,都是进局子的问题。

此外,还有拉胡琴,这方面我是浩佬。当时,津市大街上的电线杆挂着高音喇叭,每天早晚各有一次广播,广播里时不时来个广东音乐,譬如彩云追月,步步高,旱天雷什么的,我们拐子巷有个跟我一般大叫洪家云的,他提出,我们自己做胡琴奏乐怎样?我是第一个响应,锯竹筒,蒙蛇皮,绷马尾,咱们很快的干起来,先是洪家云完成,之后就是我的,粘上松香,咱们就拉起来,洪家云略懂音韵,我就跟着他学。不久,我已经掌握了G调和D ,在初中,我参加了津市组歌伴奏,是请一中高二的一个学生,懂音乐的左光武谱的曲,到了高中,又是叫左光武的指挥,高中部合唱“十送红军”,在市里得了头奖,这次伴奏我又参加了,学校里能有几个会拉琴的?看到我拎着二胡上下,在同学中好风光,熊绍斌十分眼馋,决心学习二胡,好有个露脸的机会,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二胡,经常躲在家练习,刚开始二五六不着调,他跟我说,拉二胡杀鸡杀鸭怎么办?我说,这个你得忍受,慢慢的,你顺耳了,你也就成了,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熊绍斌已经能够拉喜洋洋了。

1965年,我稀里糊涂就进了高考考场,在三伏天尾巴,高考有了结局,茂震身体棒,空军算是准考上,虽然飞行员没当上,但是由于父亲是党员,被保送到南京航空学院,熊绍斌父亲是工人,也算可以,进入湖南师范学院外语系,只有我,父亲是个钓鱼郎,不知从何而来,头顶上还戴了个工商业兼地主的沉重帽子,如此,我进入一个水电部的会计培训班。那一年,阶级斗争的烈火在地下运行,没有什么分数线之说,家庭成分决定了你的前途,我父亲本来是津市线带厂的工人,但是我父亲嫌工资低,养不活一大家人,就辞了职钓鱼卖钱,那时,这种行为属于无组织无纪律,了不得,没有好果子吃,父亲最后是沦落到归街道居委会管理,身穿香云纱的治保秦主任拿我家当地主阶级监管,回想下,那时,阶级斗争你死我活,我还有书读就不错了。

高考后第二年初夏,阶级斗争的地下烈火转变成蓬勃蔓延的火焰,文化革命爆发了。

文革很快的演变成了一场红卫兵大串联,按照现在的说法叫做革命小将互动,那时,我家成分高,没有资格当红卫兵,因此只好坐井观山当吃瓜群众,那时,我的学校在长沙南郊,湘江东岸,离长沙铁道学院很近,长沙的许多高校都在河西岳麓山下,刚开始,长沙高校成立了红卫兵司令部,简称“长沙高司”,我们专业也有高司分支,有一天,岳麓山下的高司总部的红卫兵宣传队来我校慰问演出,其中,有一个舞蹈,叫做“我们是草原上的红卫兵”,全是骑马挥鞭的动作,很是新颖悦目,虽然是化了妆,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个跳在前面的就是熊绍斌,随着草原明快的节奏,熊绍斌那帮人跳的如蓝精灵般的鲜活,因为他们是集体行动,他演完后赶紧下台找我,我们很快见面握手,我说:舞蹈跳的不错啊,你小子该刮目相看了。他说,我现在是文武双全,多亏了你这个万金油。

文革的烈火蔓延燃烧,演变成了激烈的群众斗争,长沙的造反派湘江风雷组织闹得很凶,学校里无法呆了,茂震从南京路过长沙,把我和熊绍斌一起邀约回津市,有谣传说湘江风雷第二天攻打河西,于是,岳麓山这边好紧张,那晚上,益阳有个花鼓戏剧团来河西,演出后回益阳,凭着熊绍斌在司令部的关系,我们三个就正好搭上这趟卡车先到益阳再说,哪知卡车上剧团的人对我们三人满是怀疑的目光,我们三个只好萎缩在卡车的一个角上,到了益阳后,军分区派出小炮艇,叫我们猫在舱里不动弹,艇外面罩着帆布不透亮光,军分区首长说,沿途湖区情况不太好,两派闹得厉害,你们是大学生,我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就这样,我们三个摸黑赶到了常德,之后再坐长途车回到了津市,那颗悬着的心方才踏实。我母亲说,梦到了青菜唦。这也是我这个游子,每一次回乡见面,母亲说的第一句话。

回到家乡,说起这段逃跑的经历,我们三个是坐军分区的小炮艇,过洞庭湖辗转回来的,洞庭湖里居然有小炮艇?没听到过,喝卵行,乱弹琴,神吹不上税,听者迷惑着眼睛,谁都不相信。

文革的风潮愈演愈烈,社会上无非三大派,造反派,保皇派和逍遥派,我们三个逃回到家乡,自然就当了逍遥派。津市也就是鲫鱼肠子那么几条街,咱们三个坐炮艇回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信息发生了膨胀和扭曲,说是高司的头头逃到了津市,津市港的湘江风雷的分支要进行追杀,消息传来,我们很害怕,都做了最坏的准备逃到乡下。

幸好情况发生了转移,当时临澧县闹得厉害,津市的造反派到那里去干仗去了,因此,我们三个躲过一劫,追杀的消息烟消云散,我们三个与众多回乡学生成了真正的逍遥派,一大帮人,整日的逍遥复逍遥,恰至盛夏,无所事事,巡游街头,大家都穿着木拖鞋,自染的红背心,噼里啪啦的如衔尾之鲫招摇过市。炎炎日头,荷尔蒙发作,一日,熊绍斌说发现相中了一个女孩,也姓熊,是个中专生,我和茂震说熊绍斌,莫度拔(指开玩笑),你们两个都姓熊,你就不怕当日本人么?

这女孩住在人民中路什么地方?一个深深的庭院,那里面至少有两个天井,天井两边是厢房和阁楼,每个天井由防火墙隔断,那是津市典型的老屋,这种老屋往往是大门在这条街,而后门却甩在另一条街,藏猫猫,津市人叫捉梦其儿,那个老屋半明半暗,是小孩躲梦其儿的圣地。那里面住着二十多户人家,熊绍斌叫我们看看,于是,我和茂震就成了他的马仔和包打听,躲在街角紧盯着那屋子的大门口。

果然,有一个女孩子从门里走了出来,款款地,门口几乎成了她的T台,那女孩子中等个儿,一身清凉夏装,短头发,瓜子脸,青春朝气,很受看,不用熊绍斌开口,我和茂震就对熊绍斌说,这个就是你相中的熊妹子吧,你他妈真有眼力啊,她配得上你,下一步就看你的本事了。

说实在话,我们三个,青春勃发,每个人还真想有个花前月下呢,在这个问题上,我和茂震希望熊绍斌能先走一步。谁知道,这个熊妹子没有了下文。其续篇是在我1968年分配到了贵州之后,我有了工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湘西的信,是熊绍斌发来的,说他们在湘西劳动锻炼,他和同学住在一个麻风村,很穷且害怕,买东西要去很远的地方,没钱花,要我给他寄点钱,当时,我在猫跳河水电工地,云贵深处,十分艰苦,接信后,我就给熊绍斌汇出了一个月的工资,记得那一年,我自己压低了开支,我只是买了一块上海半钢手表,而且没有回津市。后来得知,就在那个时期,熊绍斌爱上了一个女生,也是外语系的同学,是个长沙妹子。再后来,熊绍斌和他的长沙周妹子都分配到了澧县一中教外语而且结了婚。说起这件事,熊绍斌对我十分地感激,说我在他最艰苦的时候支持了他。

之后,熊绍斌去了西藏支边一年,回到澧县开始从政,当过县委书记,因为懂外语,后来调到湖南省进出口公司,官至厅局级,仕途亨通,身体发福,酒局饭局盛情难却,一眼可知这人有三高。血栓脑梗在所难免,1996年,我路过长沙,顺便去看望他,他走路已是拄拐蹒跚,虽然容颜尚可,可是行动俨然风雨之烛的老者。不久两年之后,有长沙同学打来电话,说熊绍斌已经走完了人生。

熊绍斌走了,一晃有了二十多年,还没有过花甲呢,他走的太早了,他给我的记忆仍然是鲜活如初。我想起一首歌,名字叫“相聚是一首歌”,人生如歌,曲终韵存,唱歌的人不在了,可是音韵歌词还在。为人处世,我跟熊绍斌有很大的不同,他是张扬高调,我是无闻低调,他是泼彩画,我是浅绛图;熊绍斌走了,他成了一朵云。

此生我有很多次的同学聚会,其间,我会跟大家说,如果我来了,我是一阵风,如果我没来,我就是一朵云。同学都说,希望我是一阵风。我说,迟早地,我也会化作一朵云。

        

结语:我们这一代人,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没有战乱,却经过了内乱,虽然有着吃不饱的日子,却支撑起改革后的天,没有花前月下和山盟海誓,却有着赤诚的爱。

 

作者简介:刘长久,津市人,现居北京,曾在某行政部门就职,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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