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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品

散文:阳由旧事丨陈希

来源:文联 发布时间:2020-06-22 10:19 浏览次数: 【字体:

阳由旧事

/陈希

 

一、阳由垸(垸)

澧水将津市一分为二,北岸为市,南岸为垸。清《直隶澧州志》载:“万历三十六年大被水,自窑坡渡北岸之阳由坪、六冢口、观音港及孟姜、黄丝诸湖,官为建垸。”万历三十六年即是公元一六零八年,算来阳由垸已有了四百多年历史。因原是洲渚,垸内至今仍能看到湖泽的遗迹。即便是一小块水氹,周边也会长出一片茂密的芦荻。而到了冬天,芦花飘白,这里那里宛如一堆一堆的雪,煞是好看。

早年垸内作物多以桑麻为主,间或也种些稻黍。虽渍涝频繁,但土地肥沃,常以一季便可维系全家温饱。故迁来者仍是趋之若鹜。后随水利条件的改善,垸里相继就有了稻棉、水产、瓜果和蔬菜,实为富庶之乡。但每年汛期,南北两岸均有溃垸浸市之虞。清同治九年(1870),卸职道台杨学幼为缩短阳由垸堤防,率垸民堵茶炉河(澧水分洪道),插旗于黄姑山麓,擂鼓助威,竟一夜堵口成功。翌夜,市民突袭,将河口掘开。如此反复。后经州署判决,以广开水路为由,不予堵口。杨学幼不服,树大旗于黄姑山顶,上书:“官逼民反,民必反;民要官清,官不清。”由此激怒官府,杨获罪下狱。为此两岸生存芥蒂,但一时的龃龉并未影响长久的互利。北岸市区的果品菜蔬大抵来源于阳由垸,而城市的粪水又浇灌到了南岸垸区。上世纪七十年代,城里有学生下放于阳由垸,干的第一桩农活便是由队长领着他们去市区的各个公厕淘大粪。

民国五年(1916),常德商人曾春轩为在津市开展石油业务,向刘先玉、刘如金兄弟俩购置阳由垸外洲土地3.5亩,建油池库房码头驳岸。与北岸新码头对望。民国十一年(1922),“镇大美孚煤油公司”老板张思泉同样在刘氏兄弟手中购得外洲土地5亩。比邻也建起油池库房码头驳岸。一时间船来船往,堤岸码头,热闹非凡,气象万千。然树大招风,民国三十二年(1943),数架日机来犯,向阳由垸外洲投弹多枚,白墙绿池,顿成废墟。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在这遗址上还办过一家造纸厂。虽是旧事,但也是一时的风光。

 

二、阳由堤(堤)

乘船去长沙,有两道好看的风景。

你若是站在船的左舷,便会看到渐次远去的河街,尽管是你熟悉的码头,叫得出名的通往河街去的巷子,以及站在阁楼上朝下泼水的某个熟人,你会有一阵阵莫名的心悸。这怕就是人们所说的故乡情怀吧。此时,年轻人会想起那首加拿大民歌《红河谷》,“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优美的旋律与缠绵的歌词令人有些眩晕。其实,不论长别短离,总还是别离。年轻人哼着这曲子,心里边就有了某种期许。盛夏的澧水总是那么热闹无比。在晚饭后的这段时间里,无论是船上,排上,水里,岸边全是泡澡消暑的人。即便是老妪老叟没有下水,也会在岸上帮着看守衣物,生活在水边,没有几个不喜欢水的。上世纪八十年代,这里还出过一个世界蹼泳冠军。不经意间,你还会发现某艘轮船的顶上,有人正在表演跳水。虽不是那么专业,但每一次的起跳,都会是一次惊艳。

你若是站在船的右舷,横亘你眼前的是一道绵延的堤干。堤干有些曲折,但看去不丑陋,倒是平添了些景致。明明是有人牵着牛在堤上往前走,看上去却是徐徐往后退。这时,太阳正在西坠,余辉从关山那边斜来,将这一堤段染成金黄,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堤干上有老妪坐在树荫下看守幼童,妇人在自家的屋场上收拾着晾晒的衣物,身边尾随着一群乞食的鸡鹅。羊在堤坡上吃草,不时的抬头四望。一个担着水桶的男人伫立在堤腰的小径上,他的身后跟着一条狗。他在看船,狗也在看船。轮船徐徐地从他们面前驶过,身后的不远处,一波一波的水浪正拍击着岸边的堤角。船在丁家洲向南转一大弯,这时,天色将暗,再看堤岸时,不知是炊烟还是雾霭,一切渐已朦胧。此时,一群水牛从远处的河滩上走来,它们需赶在天黑前渡过澧水去河东的江湾。就在这一瞬,天宇间忽就像是蘸了一团浓墨,徐徐地向四周洇展开来……这些情景在津市人的脑海里回放了近一个世纪。他们对整个堤段的景物熟识得如数家珍。当年,最后一班客轮从这段堤干驶过时,有谁曾想,这将是对历史的最后告别。

澧州志对这段堤长有着详实的记载:阳由垸,堤长,四千七百九十七丈。

 

 

三、阳由渡(渡)

 

阳由垸面北有三个渡口。从西往东数,分别是津市渡、阳由渡、保堤渡。津市渡曾为官渡。除少数垸民在那里过往外,大部分是南来北往的行人及北岸去窑坡工区上班的市民。阳由、保堤两家为民渡。自古是垸区与市区联系的纽带。有人喻为“脐带”。这不过分。每天都有无数个菜担从这两个渡口过河进城,供养着北岸的这个城市。

阳由渡正对着九码头。故北岸又称之为九码头渡口。自公社成立后,渡口归于集体所有。几只划子,三五个船工,收入上缴,船工计工分,即算副业,也算是队里的一份财源。九码头停泊的都是大船,小划子犹如螃蟹般的在大船间的罅缝里钻进钻出,直待到河中心,才显现出它的存在。遇风大雨骤,看划子在波涛里叠浪前行,无不令人揪心。过渡多是为了卖菜,卖菜得赶早,天不亮开渡,三只划子往返,在澧水河上梭来梭去。除人杂声外,你还会听汩汩地荡桨声。春去冬来,日日如此,风雨无别。

渡口的故事远不在船上。堤岸有个小木屋,歪斜在几棵柳树间。原是队部,后有人把它作了茶馆。九点过后,卖菜的陆续返转,妇人上岸径直回家,男人则在茶馆前止步,稍作踌躇,一猫腰就钻了进去。临近中午,总会有妇人来此找人,二十米开外便打起了长喊。被呼唤的那人赢了钱,便借此抽身,连说明天见。若是输了,先还只是装聋,后听那声声见急,且越来越大,终隐忍不住,一腔怒火,破门而出,那妇人似乎早有提防,扭身便跑,一溜烟下堤。男人则站在堤上破口大骂“沙壳的”“死婆娘”,直至不见人影才悻悻折回。妇人们对这种行经深痛恶绝,却又奈何不得,故结伙去乡里告状。乡长是垸里人,对这类上访颇有经验。他让其秘书搬凳让坐,筛茶倒水,并耐心听其于倾诉……待茶水续过三遍,下面不再有声音时,乡长这才讲话。他先是对妇人们的遭遇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并扳手指从整地、育苗、浇水、锄草、上粪、采摘一一述说种菜的不易。说,一担菜虽卖不了几个的钱,但是辛勤劳动所得,一声不吭地拿去自个享用,是不对的。不仅是对妇女的不尊重,也是对家人的不负责。再说了,自己的女人喊你回去吃饭,是不是出于关心,怕你在外面挨饿,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恶语中伤。骂的那些话——我都学不出口。解放多少年了?还在用过去歧视妇女的那一套,这种行经应该受到谴责。我希望你们能把我的意见和态度带回去,当然罗,哪天我得空去茶馆把这事说一说,该批评的得批评,该教育的得教育,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蔓延……乡长说了好半天,水都没喝一口。大家被乡长这番有理有据有情有义的话所打动,一时无语,细细一思忖。总觉哪儿有点不对,但又不知道错在哪儿。这时,秘书跑来说食堂的饭弄好了,请大家过去吃饭。乡长直起身来,一再表明这餐饭是他个人请的,不必客气。一个垸子的乡亲,怎么都要给他这个面子。都到了这份上,妇人们也就不好意思推辞了。送她们走出大门,乡长吁了一口气,在心里说:这些伢伢得罪不起,可茶馆那头更是得罪不的,论辈分,他不喊大嗲就喊幺嗲。

这事传回茶馆,男人们乐了。说,还是这些“沙壳的”狠,乡长的饭都戳的到手。室内光线不好,只一个窗,还是用塑料纸糊的。空气也不好,一股很呛的老叶子烟味。“沙壳的”在湘北即指母水牛,若用在骂人,意为“贱”。我就不明白了,这些男人用它来骂人(包括自己的女人),是咒?是恨?还是略带有一丝别样的爱意?我想,不全是,也不全不是。

自津市渡那边修了大桥,来此过渡的人日渐见少。那年垸堤拓宽,茶馆没了,渡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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