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在旧时光里开出花来|刘语菡
在旧时光里开出花来
文/刘语菡
1
我比较喜欢那个店子里的气味。怀旧,甘冽,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有着穿尘而来的喜悦,或许那就是某种植物或是动物前生的味道。那个店是藏在小城深处的一处中药铺。
青春的肆意,热烈而张扬,但也给了我一脸红而亮的痘痘,各种精油、药膏之后,大有野火烧不尽的燎原之势。
那天,母亲看着我幽幽地说,带你去看看中医吧,开几服中药调理一下,兴许会好点。
坐诊的是一个清癯的男子,在这样的诊所里来回穿行,不疾不徐,就像他手里缓缓拨动的算盘珠子,又像那从门口斜射进来的阳光,永远不会乱了阵脚。
进得门来,两相招呼,寒暄一阵之后,接着是细细地搭脉,看舌苔。
他老了,但脊背笔直,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镜片后的大眼睛里是冷冷的光,即使笑起来也不觉得温暖。他看起来那么白,手指颀长,搭脉的时候指尖似乎永远是冰凉的。有时候,我甚至疑心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因为他总让我联想到民国时候的某个男子。
他望着我轻轻说了句,吃几服药看看,开学还有几天吧?便进到里间开始写处方。
似乎冥冥中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我也不由起身跟着进去了。
木质的带小抽屉的暗红色柜子,占了慢慢两面墙壁,每一个抽屉里都关着一些花草或是昆虫的前世今生,在空气里散发淡淡的香,人们把它们叫作中药。它们都从一种生命中来,而它们,又将到谁的生命中去?
玻璃的柜台上摆着一把赭色算盘,扁圆的木珠子经历岁月和手指的打磨,在灯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泽——仿佛很多年以前的一束光一直亮着。细小的秤杆和秤盘,玲珑得像个工艺品,但它们也是可以称药的。吊在空中的线轴垂下一根细细的白色麻线,在窗口飞进来的风里轻轻飘呀飘。自此,便迷上了这样的味道,细细的香气,微微的苦涩,还有隔着时光久远而莫名的忧伤。
看我抓一把中药, 服下一帖骄傲。几服药到底还是有用的,每日喝下,那痘痘竟然也一日日平整下去了。
自此,中药这个词语,便种在我心里了,和我的青春一起蓬勃生长,一日一日,在时光里渐渐地开出花来。
2
《本草纲目》,我终于拥有了这样一本传世的药典。线装,竖版,赭色封面,捧在怀里这般踏实,竟似乎拥有了整个世界。在帘前缓缓打开,有风拂面,一字一画,恍惚就已回到明朝。
李时珍,这谦逊而执着的男子。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庐山,可否深深记住了他?千百年来无数人走过的那些山路上,他当年一步步跋涉过的山路上,应该还留着他当年草鞋的足迹。“远穷僻壤之产,险探麓之华。”万水千山之后,背上的药筐装满了一部植物的绝世华章。细细摩挲,这部书里的每一个汉字是否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呢?隔着时光,我依然能嗅到这汉字里每一株植物的香气。
不经意爱上中药的,就像爱上一首好听的音乐。也许前生我就是一茎荷,那叶也是适合入了药的。那这一生,我也愿做一味药,让生命更多一些妙趣横生的意蕴。
马钱子、决明子、苍耳子……,每一个名字里都有一种植物的灵魂在浅吟低唱,那里有着原上最清新的风。那每一味药都是从一个个葱茏的生命里来呀!对于熬制的中药,西方人说它是“一锅浓浓的草根树皮黑汤,既不卫生,又难喝,还说不清它的成分,实在可怕”。也许吧,世界这般辽阔,人们各有所爱,中药的好也许不是每个人都会懂。那一种生命给予另一种生命的馈赠,也许到底不是每个人都会领悟得到的。
当中国的京剧、旗袍惊艳了不同的国度,令更多人痴迷的时候;当音韵铿锵的汉字走进不同的地域,在世界的舞台上越来越有魅力的时候。我深信,中药也会因为它的神秘和神奇走得更远更好。它们将以一种隐秘的方式走进另一种生命里,并将在那生命里开出花来。
“柏影桂枝相映,从容起、弄水银塘。连翘首,掠过半夏,凉透薄荷裳。”此一阕,宋词里便也是药香袅袅,她们从水边、从月下纷至沓来。
还记得那日冰天雪地,我围炉煮药,药水沸腾,氤氲了季节的冷。我打开门扉,身后一缕药香跟随我飘到静默的水畔。一抬头,纤瘦的柳条上已坐着鹅黄的一粒新芽。
我知道,冰雪之后就是春天。几千年的沉淀,在岁月的风里,因了生命的馈赠,这一味药香会更幽长,更绵远。它们,隔了光阴,就那样袅袅地开出花来。
作者简介:刘语菡 芷兰实验中学高269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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