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起名趣事丨雷立望
起名趣事
文/雷立望
我有不少名字,到现在,有的不被呼叫,有的呼叫频率减少,有的至今不衰。回忆起这些名字的由来,总是感慨万千,情不能已。
我生在农家,上有兄姊四人,是个老幺,因而有了乳名“幺儿”,使用权仅限于父母;兄姊们管叫我“小幺”。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可是我在享受疼爱的殊遇中,却有过令人后怕的酸心事。因为儿多母苦,家贫难养,刚生下没几天,我差点溺死,幸好姑妈听到哭喊声,一脚踹开房门,才从浴盆中抱出了我。之后不多久,我又差点毙命。一天,表姐路过我家,看到摇篮覆扣地上,赶紧翻起来,看到奄奄一息、脸色发紫的我,不到十岁的表姐,也惊恐得大哭大叫。原来母亲上菜园去了,我自己哭闹,弄翻了摇篮。母亲知道后,从菜园里飞跑回来,抱起我,心疼得哭叨了半天,想起这两次生死磨难,凝望着如今白发鬓鬓的老母,我愈加深刻地理解了老人家几十年来对我的百般疼爱之情,谁能说得清这其中所包含的母亲的辛酸和愧疚呢。
我也记得祖母生前时常叨念的话题,说是自我躲过劫难之后,祖母便搬到我家来住,担当起一切家务,并兼职照料我。母亲缺奶,祖母便用大米擂米浆,熬成糊糊喂我。即使是这样,我仍然发育迟缓。差不多两岁了,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坐在椅子上看到祖母端来热气腾腾的米糊,我兴奋得咿咿呀呀,手舞足蹈。两只瘦长的细腿,不住地敲打着椅子。祖母总是先吹几口,试一下热度,而后喂我。听说,我一次吃得半木瓢哩。在米贵如金的六十年代,这可来之不易,说真的,到现在,我还能回味出米糊的甘美来。
还有一件事说来不怕见笑,我大侄子比我年长十天,大嫂经常讲:我小时候,时常用饥饿的眼光看着她奶侄子。有一次,她实在是不忍心了,就顾不了叔嫂关系,抱过我来奶我。据说,我是那么迫不及待,那么童稚无邪。说出来,恐怕叫假道学们脸红啊。
后来,我能走路了,会说话了,而且长得很快,在同龄人中又高又细又白净,祖母便给我起来一个有趣的小名,叫“洋菜瓜”。大嫂那时年轻,奶水足,不知怎的,大侄子却喂得又黑又矮。与我反差太大,祖母不得不给他命名为“土菜瓜”——我们那里土产的菜瓜,黑而粗短,性硬味淡,人们贬之为“土菜瓜”。从外地引进的瓜种,绿而圆长,口味鲜脆,人们美其名曰:“洋菜瓜”。目不识丁的祖母居然想到用瓜名给孙子们起小名,这种奇特的联想力和纯朴的幽默感,实在叫人佩服。奇怪的是,“土菜瓜”的名字没有叫开,听说大嫂反对,怕是有伤自尊吧,而“洋菜瓜”的名字却叫开了,连父母有时也叫,一直到我成婚养了小孩,仍有人失口叫一两声。
长到七岁,要上学了,父亲开始考虑给我起学名,先请瞎子算命,推算出五行缺金,得用金字或银字补救,父亲觉得太俗气,不愿用“金”或“银”字,因为叔侄同年同月生起名“甲喜”图吉利,父亲更是不愿。他似乎直觉得给“幺儿”起个响亮的富于寓意的名字,把他望子成龙的心愿表达出来,就谢绝瞎子,自己动脑筋,曰“红军”,问我好不好,我不知为何竟说不好。曰“望”,父亲满怀深情地解释说:“望太阳升起来,有希望。”我们那时,会唱红太阳歌曲,知道毛主席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知道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太阳差不多占据了我们的童年,成为我们这代人心中最神圣的事物,我的名字能与红太阳挨边,我高兴极了,答应了。学名就这样敲定了。等到会查字典,我特地查到“望”,不免有点失意,字条里虽说有“希望”的一项,可“望”是指十五月圆,“望”是月亮,不是太阳;“望”又有“怨恨”一项,更是败兴,担心这名字会坏了我的好“八字”,带来什么晦气,于是,我就思考着改名。不过这时已到十岁。
改什么名好呢?问人家是不行的,只能自己想,自己到书中去寻找。我自小爱读书,每次课本发下来,就急急忙忙翻一遍,还借其他年级的看。字认得少时,翻看图画,字认得多了,就试着通读。记得兄姊们的书本,是我读得最多的课外书。他们读高中了,我能试着读懂他们书中的古文,并背诵其中古诗词,比如《失街亭》、《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梦游天姥吟留别》等,我的语文成绩一直较好,老师有报刊杂志,也乐意借给我读。我有个堂兄也爱读书,虽然落在农村,却订了每年的《人民文学》,还买了不少书。我总是借来看。为了能借到书,我有时不惜“出卖“可怜的劳动力,甘愿替人家放半天牛,割半天谷,当然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劳动。通过读书,特别是《毛选》,粗略了解不少文化名人,如马恩列斯,车尔尼雪斯基,别林斯基等。心里生出狂妄的念头,要学习他们做伟人,于是拿来课本,擦掉名字,改名“斯基车尔拉拉望”。可笑的是拉字后面,居然用省略号,意在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伟人,全得拉进名字来。作业本上也改。一天,堂兄翻看的我书包,一下发现秘密,而且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开,人们用调笑的口吻,喊我这个新名字,连老师也知道了,也开我的玩笑。如果我做错了事,人们往往以此为突破口,骂我“丑人多作怪”,挨骂的次数一多,以至于我都觉得这名字有点别扭,后悔没有琢磨好。人们开始时取笑的叫,我总是不理;后来人们有事也叫我“拉拉望”,我以为又在取笑,不理,但接着改口叫“洋菜瓜”,我只好站住,看定人家,听他说完事情;再后来叫习惯了,我才开始答应。这个过渡时期相当长,以至于影响了我的性格。现在,人们叫我,我都不大迅速答应,养成“闷雷公”脾气。大概受这改名字影响太深刻了。想不到,小小的名字还能影响人的性格的形成。由此看来,如果给人家起侮辱性的绰号,该是多么缺德。
现在我成家立业了,“幺儿、小老”这乳名全换为“老幺”或是学名:“洋菜瓜”长到一米八,没有再“洋”上去,人们也就不叫了。“拉拉望”是自为的“混名”,而且招引了不少讥讽和羞辱,人们也就不叫了。只有带“望”字的学名,沿用至今,普通得连自己也不再去考虑会带来什么运气。
作者简介:雷立望,津市市教育局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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