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纪念我的老师——何津文先生丨石正浩
纪念我的老师——何津文先生
文/石正浩
前段时间发了一篇小文《小城津市的旧书店》,引得不少朋友评论,传递给了我很多信息,让我知道了当年在那些小书摊上与之交流过的不只是我,甚至还带来了故人已逝的消息。
上次回老家,我带阿珍去了古大同,就与回忆不期而遇了。
对于每年甚至于几年才能回一次家的我,除了每次上刘家山公墓祭扫奶奶墓一直不变外,其他的也都很陌生了,只有在陌生的环境里努力去找寻那片曾经的记忆。
那天,我看到一段杨梅合作社的院墙上写有“六月初,杨梅熟”,看着熟悉的字体,我立马想起了我的书法老师何津文先生。
几天后,我将照片发给何老师的儿子瑞钦。
瑞钦回复我:这是他父亲的作品。
我说:其实后面的行书也像是。
听完瑞钦的话,老师的点点记忆便浮现在眼前。
我接触何津文老师是初中毕业前夕,我给我一位关系较好的女同学说,初中毕业,没有暑假作业,我想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想去学书法,但是不知道去哪里学才好。同学说: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书法,有位老师很好,还是津市书法家协会的主席,你可以去联系一下。
于是,我来到了位于万寿路的万寿小区,一进小区大门就可以看到小区的围墙上写有“明心开智”、“明心书法”、“永”的巨幅榜书。书法室设立在一楼的一间储物间,总共三个房间,进屋的第一间左手边是个小隔间和厕所,再进去是一个大开间,中间是椭圆形的会议桌,四周靠墙的还有一圈老式课桌,桌子上都铺有毛毡,每个座位上有一个白瓷烟灰缸,烟灰缸里装着墨,烟灰缸下是一个呈墨缸的白色瓷盘,或许是怕学生们把毛毡弄脏专门摆着的罢。但即便这样,毛毡也似乎没有太干净。四周的墙上元书纸、宣纸所书写的横幅的书法作品,有隶书、有章草。在墙角挂有一个卷轴,是章草,内容我还记得,是北宋王观的《卜算子》: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整个初中毕业的暑假,就泡在了明心堂里。刚去是描红,描红的纸是何老师自己手写后复制在拷贝纸上的,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横竖撇点折,写了一段时间以后就开始写《颜礼勤碑》,再写了一段时间就开始按照集字字帖写唐诗,整个暑假我记得就写了一首唐诗:
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每天的练习是枯燥的,毛边练习纸上写完小字再覆盖写大字,正面写了反面接着写。每天的硬笔作业本写完后接着在上面写毛笔。当然,除了日复一日的练习外,每天下课前何老师还会要求所有学书法的同学同时站在黑板前,他公布一个词语,每个人写下,写的最好的人会得到他的奖励。奖品是什么,我现在已经毫无印象了,但我从未得到奖励。当时班里有个跟随何老师写字多年的女生,硬笔字写得极其之漂亮。
我只记得有一次的题目,当时正好遇到号称“百年难遇”的月食,何老师公布了词语:“月食”或者“明月”。初中毕业的我,刚学的东西总喜欢卖弄。当时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明”字的草写,写在了黑板上,一个小学生对着我的字说写错了,何老师还特意给大家说:没错,这是“明”的另一种写法。
后来点评,我记得依旧是那个女生得了表扬。我当时获得评语大致是“食”字中间交代不清楚,全是画圈圈,月食变成了月饼之类的评价。
那年暑假学习结束后,我就忙于高中的学习,联系的就比较少了,也有过几次重要的接触。一次是《津市书法》报付梓后,我都会去书法室领取,既是为了自己看,也是为了带给学校的几位老师看。还有一次,津市教育局举办书法篆刻比赛,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刚接触篆刻,就投了作品,都不知道制作印屏,只是把作品都钤印在了A4宣纸上便交了上去。后来还获得了一个二等奖。后来看见何老师在QQ空间里上传了一些照片,其中就有我的篆刻习作。再后来应该是高二去书法室时,看到中间的圆桌上摆着几卷皱巴巴的黑糊糊宣纸。我问,这就是拓片吗?何老师回复说,是的,就是把碑刻复制下来的传统办法,你写的《颜礼勤碑》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留存下来的。何老师边说边把拓片展开给我看,说这是元和宫门外的一块碑,字体取法颜体,又记录的是津市的文化。
那个时候,我便对拓片有了第一次直面的印象。
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何老师懂堪舆风水,出于心理辅助的心态,所以高考前我又联系到了他。我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上,希望他能够指导我高考前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包括衣食住行等等。
我过去的时候带了一张苏东坡书法拓片,和何老师一起欣赏,何老师解说了苏字的特色。走时我说,这张拓片就送给老师了,当作谢仪。老师当时说:不夺人所好,我不能要。
这其中还有一个插曲,第一次报过去生辰八字以后,何老师发来消息问我学什么,我说学广播电视编导,做媒体。何老师说有点一般,但是也告诉了我需要注意的事项。
第二天我再次向家里人确认了出生时间后,才知道自己把公历的时间当成了农历的时间,所以算出来的东西理论上是不对的。当我把正确的生辰八字再次发过去后,何老师来电说:这下对了,这个八字看起来搞这一行是有搞头的,是有前途的,之前那个就太一般了。
再后来,上大学后,每次就仅限于过年的问候和我偶尔发微信讨论一些书法作品了,但是每次都是简单的几句聊天便结束了。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第一次去明心书法室里,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个章草条幅作品。以至于在2018年12月12日,我给何老师发去微信:何老师,我前段时间在长沙买房了,一直记得您挂在工作室的那个章草条幅,想着请您为我写张章草竖幅条幅。
何老师回消息:我现在不写章草了,只写隶书。你喜欢哪类?
我说,古朴点为好。
十天后,何老师发来微信:“今天寄来。内容: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华)扇底风”。上款写有“应於勤友之邀,戊戌年冬何津文书於明心堂”。
2018年12月25日,朋友圈里突然有人开始发水滴筹。说何津文老师突发性脑淤血,急需费用动手术。我连忙编辑了长文将链接散播出去。同时,还加了瑞钦的微信,时常关心何老师的身体状况。可惜天不遂人愿,2019年3月,刚出正月,何老师便与世长辞了。
后来这张字我也一直没有收到,我也托过瑞钦回家后找找这张字是不是还在何老师那儿,没有寄出,抑或是这张字早已经消失不在世间了。
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我脑海里一直在回荡着鲍勃迪伦的歌词: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条路
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
一只白鸽要越过多少海洋
才能在沙滩上长眠
炮弹在天上要飞多少次
才能被永远禁止
朋友
答案在风中飘荡
答案在风中飘荡
……
风中,我说不出话,但以此纪念我的老师——何津文先生。
作者简介:石正浩,津市人,网综从业者,有微信公众号“於勤书屋”记录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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