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乡味缭绕:街巷菜单丨辜建格
乡味缭绕:街巷菜单
文/辜建格
老街烧鸡公
津市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有无名无姓的“小钵钵”馆,藏龙卧虎,有些好吃的东西,你可能闻所未闻。十几年前,汪家桥下面原先有一片老城区,多是“黑瓦屋”,破旧不堪,进巷子里七弯八拐,有一对老年夫妻开的餐馆,每餐只能接待两三桌客人,主打菜是老鸭汤,还有一道红烧鸡公,知道的人不多,老板也不怎么推荐,来吃的都是熟客,好这一口的就自然会点这道菜,不用废话。朋友方君常常喊我到那里吃饭喝酒,他见过大世面,嘴巴极刁,吃菜喝酒,一丝味道不对就咬牙切齿脾气大发,但是对这“黑瓦屋”下的红烧鸡公却总是推崇有加,赞不绝口,只是“老街烧鸡公”被他们异口同声戏谑为“老街骚鸡公”。
“骚鸡公”是未阉的公鸡,民间一直就有给小男孩吃“仔鸡公”的习俗,仔鸡公是未阉的小公鸡,传统认为仔鸡公肉可以让小男孩发育长身体。未阉的小公鸡长大就成了骚鸡公,如今在乡下骚鸡公也已经是稀罕之物,除了几只留种的,大多的公鸡在很小时候就被阉割,成了“献鸡”,献鸡心无旁骛,长得快,长得壮,肉质细嫩。留种的骚鸡公满带了传播基因的浪漫情怀,心思不宁,魂不守舍,四处游荡,寻花问柳,消耗食料快,就是不长肉,而且肉质差。因此,骚鸡公的做法唯有红烧或者黄焖,绝对需要重口味,否则,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够你享受。
偏偏鸡公就是还得吃新鲜的,唯有腥味浓郁醇厚,吃起来才有脑门涌血的感觉。实际上红烧与黄焖的烹调方法和用料差异不大,红烧偏酱红,黄焖偏浅黄,更多时候红烧与黄焖结合,相辅相成,菜肴更加可口出色,货真价实的“焖烧”。
选刚好长大成熟的鸡公,三五斤重为好,宰杀、清洗干净,肠子、鸡肝、鸡肾、鸡盒子之类内脏,特别是鸡公的那两粒睾丸千万不能丢弃,方君说如果没有“蛋蛋”,就一毛不值。鸡肉剁小块,不大不小,鸡盒子切片,鸡肠子斩断,鸡肾、鸡肝、睾丸备用。炒锅加水烧开,倒入鸡块,焯水几分钟,捞出沥干。
炒锅洗净,大火烧锅,放足量的菜籽油,鸡公一般自带鸡油太少,用油要足,鸡肉才保留滑润不干涩不枯柴。油烧到冒烟,放入姜片、桂皮、八角、花椒、干红椒,炸片刻,倒入鸡肉,加料酒,炒干水份,到鸡肉逐渐变色,开始巴锅焦煳,倒入酱油、豆瓣酱,加入内脏,迅速翻炒,香味开始飘出,加冷水,覆盖鸡肉,猛火烧开,改为中火,盖上锅盖焖。待汤汁渐渐收干,适当加盐、白胡椒粉,盛到钵子里,鸡冠和两粒“蛋蛋”置于中央醒目位置,放蒜粒、新鲜辣椒片,放到炉上,用小火煨起,老街烧鸡公连烧带焖,交相辉映,油厚汁浓,进味十分彻底,喜欢的还可以撒上一把葱花,酱红浅黄中透露出几缕清新的绿意,又有别样的田园情调。
吃鸡公当然要喝一点酒,白酒、红酒、啤酒随意。鸡公肉质有些粗糙,可是吃起来别有风味,耐人咀嚼,犹如乡间的老男人,极为养眼的古铜肤色,看起来就是一首诗。吃这道菜更有意思,只有暧昧,不会尴尬,一定笑场,一定喝醉酒,一定讲故事,那两粒“蛋蛋”脂肪含量高,嫩如豆腐,不过这种场合,女性赧然,不敢染指,一定会承让给当天在座最尊贵最年长的男人。当然,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除了满地的鸡公骨头,也一定是风雨过后仍然见不到艳丽的彩虹,人生就是如此折磨,反复折腾,生生有趣,乐此不疲。
如今,那片老街区早已拆迁,那家餐馆的老两口现在应该也是年近古稀,不再经营餐馆,鸡公的味道飘逝在时间的夜空,早已经无踪可寻。骚鸡公的世界你不懂,从此,世上再无骚鸡公。
清香四溢稻草鸭
毛哥是我在津市航运公司搞工作队时认识的,大我十来岁,当时他是公司一个经营部的经理,他长得壮实,个子不高但是肚皮挺大挺圆,一副财老板样式。他大腹便便当然是有道理的,他是个“好吃佬”,平常闲暇时喜欢琢磨一点吃喝,弄点菜,喝杯酒,是他日常生活的刚需。不久他改任公司办公室主任,弃商从文,角色转换飞快,小吃小喝,仍然方便。他隔三差五总要喊我喝酒,我知道必有好菜,不一定贵,但一定有特色。
稻草鸭就是他喊我吃过的一道特色菜,在街巷里的一家小餐馆,说是他一位好兄弟开的。主打菜是稻草鸭,用稻草捆绑鸭肉,很普通的红烧口味,不过多了一股稻草的清香,色美味长,许多人闻所未闻。用稻草来烹制美食并不是孤例,可能也是为了弥补一些香辛佐料的缺失,有的地方用稻草作配料烹制猪肉、烧排骨,用稻草做媒介霉制豆腐乳,稻草燃烧后的稻草灰水含碱性,用来制作凉粉、泡制糯米做糕点,有的直接用稻草来烟熏、烧烤食物,所追寻的就是那股醇厚的谷香。
稻香鸭也大约有铺底、捆绑、烟熏几种做法。铺底是将稻草铺在钵子底层,再将烧好的鸭肉倒入,一起蒸煮煨炖。烟熏是用稻草燃烧熏制鸭肉,再二次加工入锅烧制。捆绑是将鸭肉用稻草捆绑再烹制,有整只鸭用稻草捆绑后焝煮焖制的,有鸭肉剁小块再捆绑稻草红烧烹制的,各种做法,殊途同归,一般来说剁小块捆绑红烧的入味更为透彻,平常至极,却惊为天物,让人回味。
选一小扎当年新割谷余下的稻草漂洗干净,那种黄中带一丝隐隐的青绿为好,切断为一尺左右长短。农家放养的谷鸭宰杀清洗干净,将鸭肉剁成方寸小块。然后,每块鸭肉都用一根稻草捆绑,细细密密,系牢系实。锅里放水大火烧开,将捆扎稻草的鸭肉倒入锅里焯水,去掉一些鸭屎味、血腥气、草腥气,注意不要碰散捆绑的稻草,捞起用筲箕沥干水。
为了保持稻香的原汁原味,炒制稻草鸭用到的作料较少,一般不放八角、桂皮、花椒、香叶、胡椒之类香料,也不用料酒、味精、糖类,以免混杂味道,冲淡本真的稻香。大火将炒锅烧辣,放菜籽油,根据鸭肉多少一次性放足量,烧到起油烟时,放生姜、干红椒段,略炸片刻,倒入捆绑好稻草的鸭肉,大火炒干水分,放盐、酱油,继续炒,注意稻草不能炒炸焦煳,加入冷水,大火焖煮,把握好火候与时间,接近酥烂就改为中火,放新鲜青红椒、蒜粒,炒匀收汁,盛到钵子里,用桌上炉小火煨起,吃的时候根据个人喜好,撒一把葱花。
稻草鸭,听起来看起来尽是土里土气,大俗就是大雅,吃起来却是清香浓郁扑鼻,肉质细嫩,肥而不腻,回味隽永。这可能是一道十分孤独的菜,乡间田野,“寂寞开无主”,特立独行,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无人喝彩,无人传诵。稻草鸭是一种情怀、一种乡愁,更是喝酒的好菜。多少次梦里回到乡下,太阳落山,炖一钵子稻香鸭,夹一块鸭肉,送进嘴里,润滑酥软,油汁四溢,丝丝缕缕,满嘴的田园滋味。咀嚼稻草鸭,抿一口农家酿制的纯谷酒,不禁让人想起花鼓戏《打铜锣》里蔡九的经典台词:“收割季节,鸡鸭小心!”远山起伏,湖水涟漪,稻浪滚滚,蝉鸣声声,清风徐来,鸭肉飘香,我的家乡在哪里?
作者简介:辜建格,津市市交通局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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