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难以忘怀的今世情缘丨徐远君
难以忘怀的今世情缘
——记我的好兄长钟月先生
文/徐远君
我和钟月兄相识相知于梨园,虽然我俩共事只有短短四年多时间,但彼此相知相悦,印象极深,感觉特别投缘。钟月兄是乐队的一名乐手,在我的印象中,他能吹笛子,拉二胡,拉京胡,敲扬琴,且能作词编曲,执棒指挥等,是一位难能可贵的音乐多面手。
我们64科小演员训练班出科合并到剧团,一年多后文化大革命运动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文革风暴也波及到了剧团,人员分成两派,大字报、大辩论闹得不可开交,正常的演出活动几乎陷于停顿。我那时才十五岁,年少懵懂,调皮好玩,成天东游西逛,无所事事。有时上街看热闹,屁事不懂,跟着瞎起哄。动荡年代,多事之秋,不能迷失自我,也不能随波逐流。在这方面,钟月兄是我学习的榜样。文革时期,剧团对外正常的演出已基本处于停滞状态,但大部分演职人员仍住在红旗剧院宿舍,钟月兄住在剧院宿舍靠东头的一间房,而我则住在靠西头最里面的一间。我每次经过他的房间,总看见他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看,特别认真。有时又见他伏案写作或在谱写曲子,嘴巴里不时哼唱两句,从没见他闲着。我有时闲来无事,也到他房间里坐坐,与他聊天,总能有不少收获。在我的心目中,钟月知识渊博,天文地理,历史典故,人间百态,趣闻轶事,他总是兴致颇高,侃侃而谈,让我听得入神,受益匪浅。我有时候向他请教一些搞不懂的事情和疑难问题,他总能耐心地向我答疑解惑,直到我弄通弄懂为止。钟月兄与我们64科的几个小男生相处很好,他就像我们的大兄长,事事处处关心照顾我们。其中,尤其是对我格外关注且呵护有加。在与我交谈拉家常时,常常告诫我尽量不要参与外面的争斗,少看热闹,多动脑子想问题。他说:“你这个年龄段,正是学习文化知识的最佳时机,要多看书,不断充实自己。”还说:“我建议你先读读四大名著,有不懂的地方和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好了。”就这样,在他的鼓励引导下,我开始了认真阅读。从那时候起,我就很少上街闲逛看热闹了,一门心思地关起门来在宿舍里看书,四大名著和其他一些感兴趣的读物,就是在文革期间陆续读完的。
文革时期,为配合当时的政治运动,剧团也排演一些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文艺节目,如武打剧《飞夺泸定桥》、歌舞剧《长征》选段等。我清楚地记得,由于钟月兄形象好,还扮演过红军指挥员,在舞台上,身着红军军服,威武雄壮地站在高台之上引吭高歌,气势昂扬地演唱毛主席诗词《西江月·井冈山》,他嗓音雄浑宽厚,激情四射,赢得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这场景令人印象深刻。这一期间,津市组建的文艺宣传队赴常德蒿子港镇十美堂公社演出,当时从蒿子港到十美堂公社去需要步行十多里路,我们宣传队的几个男女生年龄最小,钟月兄就像大哥哥一样,时时刻刻关心提醒我们:“跟着大队伍的脚印走,注意别掉队了!”可笑的是,从蒿子港出发时,因我拉肚子晚走一步,结果迷失了方向,跟错了脚印,多走了不少的冤枉路,晚了一个多钟头才赶到十美堂公社,还是掉队了。这下把钟月兄和另两个最关心我的小妹妹也急坏了啊。
1968年底,荆河剧团宣布解散,一部分人调离剧团安排去了市里其他单位,另一部分人则下放到澧县甘溪杨家坊和太青公社。钟月兄也离开剧团,调到津市新华工厂工作。还有一些人则调到了日用化工厂、螺钉厂、猪鬃厂、竹器厂等工厂。我和剧团的王天柱师傅,以及金星明、万德仁、钱铁山等人,则下放到了杨家坊公社,至此,我与钟月兄四年多朝夕相处的演艺生涯就戛然而止,画上了不情愿的句号。我在农村劳动锻炼时间不长,69年10月,市里决定组建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我和剧团的一些人又被抽调回来,算是去农村打了个滚,重回到文艺队伍。70年代中,我曾几次去新华工厂看望钟月兄,每次去,总见他忙个不停,和工人们相处融洽,有说有笑,看得出来他干得不错,也很充实。我为他转换角色的适应能力和精神状态感到高兴。
1978年底,我也离开了工作近十五年的荆河剧团,调到了津市高压水管厂跑供销采购,半年后调到市五交化公司担任营业员,一年后又调到刚组建的津市商业学校工作。1985年借调到省里,担任湖南省商业粮食供销系统教材发行站站长,两年后举家迁往省会长沙,正式出任中国商业出版社中南发行站站长。频繁的工作调动,加之已安家长沙很少回津市,也就再没有与钟月兄谋面,彼此音讯全无。长年来,尽管未能谋面,但我心中一直记挂着兄长。我在想,这么多年来,我只听说他特别勤奋,发表了不少作品,但我一直没有机会读到兄长的文章,甚为遗憾,他究竟状况如何,不得而知。幸好,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不经意间读到了一篇题为《心若钟鼓月如练》(《湖南文化报》)写兄长的文章,正好解开了我多年的疑惑。作者这样写道:“……钟月先生成为作家,对有些不太了解他的人来说,似乎有些意外。因为在若干年前,他不过就是津市新华工厂的一名普通工会干部,人们所熟悉的,仅是他当年展示出来的音乐才华,吹拉弹唱,作词谱曲,执棒指挥,以及他在书法等方面的造诣等等。其实,他真正的才华,主要表现在他的文学创作上。多年来,他先后发表过四部中篇小说《鬼姑》(《桃花源》杂志社))、《高处不胜寒》(河南《莽原》编辑部)、《我错了吗》(上海的《电视电影文学》杂志社)、《天赐街雪葬》(新疆《边塞》文学季刊)。《天赐街雪葬》这部中篇小说,荣获了首届丁玲文学奖。除小说外,他涉笔广泛,样样踏足。散文、杂文、诗歌、评论、报告文学、影视戏剧等。拿散文来说,他创作的诸多散文常见于全国各地的报刊杂志,如天津《散文》、上海《文学报》、上海《解放日报》、北京《工人日报》、北京《中国环境报》、北京《中国旅游报》、广州《羊城晚报》、《湖南日报》、《湖南文学》、湖南《芙蓉》、湖南《潇湘晨报》、湖南《今日女报》等等。他的不少散文,被报刊转载或收入选集,如发表在上海《文学报》上的散文《沈从文的边城》,被《湖南日报》以《醉街》的标题予以转载,发表在天津《散文》杂志上的《美哉,华夏丑女》一文,收入到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编辑出版的《中国新时期三十年散文精选集》。他现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作家协会会员,其个人传略已收入《湖南作家传》、《中国湘籍著作家大词典》、《中国当代文学学会年鉴》等。……”
2009年和2011年,借清明节回乡扫墓祭祖的机会,我分别两次约请原荆河剧团的艺友们在津市兰苑宾馆聚会,之前我详细理定了约请人员的名单,担心有所疏忽而遗漏了谁。然后请在津市的师弟们按名单一一联系通知,非常遗憾的是,这两次剧团人员大聚会,都没能联系上钟月兄,师弟告知说,钟月兄不在津市,已出差在外,无法返津,于是就错过了晤面欢宴的机会,引为憾事。
2016年底,我和家乡的师姐聊天时得知,钟月兄不久前染疾,身体大伤,行走不便。获此消息后,我震惊之余内心深感不安,心想,明年清明节回乡,一定要去看望钟月兄。2017年清明节,我如期回到津市,经与在市文化馆工作的外甥询问,终于打听到了钟月兄的住处,准备第二天上午登门拜望。恰巧好友雷立鑫也从广东中山回乡祭祖,和他谈及此事,雷立鑫说钟月兄与他也是老熟人,并约好两人同去看望。
第二天上午,我们俩拎着一篮水果敲响了钟月兄家的房门,“哪一个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里间飘了出来,“是我呀,雷立鑫。”房门打开,钟月兄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雷立鑫,“是你?请进请进!”我站在雷的身后,跨进门喊了一声:“钟月大哥,我来看你啦。”看见我,钟月兄喜出望外,“哎呀,徐远君?快进来快进来!”我和雷的突然造访,钟月兄表现得既兴奋又有些意外,连忙打招呼张罗让坐准备沏茶。我看着近三十年未曾见面的钟月兄,感觉精神矍铄。嗓音厚实,底气十足,反应敏捷,说话语速仍很快,这么多年了,虽有些见老,但也看不出有太大的变化。其时,我向钟月兄简要谈了这些年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轨迹,他听得十分认真并不时插话,对我调离津市后于省城工作中做出的成绩表示称道和赞许。我们三人兴致颇高,也谈得十分投机,不知不觉间一个半小时已过,我和立鑫起身告辞。钟月兄从书桌上取出他写的一本散文集《大地履痕》赠送给我,因右手写字不便,即用左手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徐远君惠存”几个字,我接过书连声说:“一定好好拜读钟月兄的大作。”我们依依话别,握着大哥的手深情地说:“大哥保重,只要远君回津市,一定会登门拜望!”
第二年清明节到来之际,我心想:今年清明节回津去看望钟月兄,除了已经给他准备的一幅书法作品外,还应该给他带一件有意义的礼物。在书房思考时我突然眼睛一亮,柜顶上置放的一根手杖映入眼帘,此手杖是我去年在云南大理古城一哈尼族老者手上所购。手杖造型奇特,材质为云南大山中古木藤,杖身兜结缠绕,瘤疤虬劲,古色古香。这根手杖既可实用,又具观赏性,应该是一件不错的礼物。清明节回到津市的第二天上午,给钟月兄打电话后,我拿着手杖和书法作品兴致冲冲地来到了钟月兄的家,一番热情的问候与寒暄过后,我即展示了送给他的书法作品《静听禅籁》,并简要介绍了作者和书写此幅作品的情况。钟月兄非常喜欢这幅书法,并让我拍照再转发给他留存。接着,我取过带来的手杖,双手庄重的递给他说:“这根手杖大哥用得上,特意带来送给你。”钟月兄接过手杖,细细端详,久久摩挲,连声说:“不错,好手杖,古香古色,拿着也十分称手。”见兄长喜欢,我便说:“这根手杖是我从云南带回来的,说来还有一段小小的故事呢。”“是吗?说来我听听。”我便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这根手杖的来历,以及在云南时差点儿与手杖失之交臂的惊险过程。钟月兄饶有兴味的听着我的描述,并不时插话问这问那,显得极有兴味。听完我的讲述,他深情的说:“听了你讲述这根手杖的经历,我很感动,你是个有心人,我非常珍惜这份情义。”钟月兄嘱咐我把这根手杖拍照,再转给他留存。我俩谈兴正浓,不知不觉间两个钟头已过,我起身告辞,钟月兄把我送至房门口,两双手紧紧相握,“大哥千万保重,小弟明年清明节再来看望兄长!”
八月中旬,我在长沙收到了钟月兄发来的一篇文章,标题为《真友情,很贵!》,读完这篇文章,让我激动不已,感慨万千。钟月兄此文以我俩之间深厚的友情为主题,详细叙述了清明时节我去他家拜望时的动人一幕,描述的故事情节生动感人,文字表达情真意切。令我颇感意外的是,一次平常的朋友间探望,钟月兄却能如此印象深刻,且赞赏有加。此篇文章中还插入了几幅照片,也就是我拜望他两人谈话时,他嘱咐我拍下来的几张,见照片我方恍然大悟,原来钟月兄在听我叙述时,心中已有想法,足见兄长用心之细微。
2020年年初,因突发新冠疫情,各地严加防范,春节,清明节均限制人员流动,基于此,原定于清明节回乡的计划也就取消了。五一劳动节期间疫情有所缓解,各地也纷纷解禁防控措施,人员开始流动,我也打点行装,准备五一节回津一趟。此次回乡,去钟月兄家拜望是肯定的,我特意给他准备了两件有意义的礼物,一把特制的紫砂壶,由我北京的画家朋友在壶面绘一枝梅花与砂壶,并配有一幅国画斗方梅花砂壶图。另一件作品是我好友旅日画家李燕生篆书《心清闻妙香》,此幅作品是2007年在北京王府花园拜望李燕生时,在其寓所为我书写。此幅书法寓意深远,斟酌再三,感觉非常适合赠送给钟月兄。回到津市第二天上午,我即登门拜望,见面后,我取出盒中的紫砂壶,向他讲述了这把壶的来历及刻壶者北京画家的情况,他听后十分喜欢,盛表谢意。随后,我展开李燕生的书法作品,《心清闻妙香》四字篆书条幅,我还随身携带了一本《李燕生书法篆刻作品集》,钟月兄眼前一亮,一边翻看一边连声称赞,看得出来,他对书画家李燕生的艺术成就十分震撼,也非常钦佩。他深有感触地说道:“这是我见到的最高层级书法家的作品,这幅《心清闻妙香》寓意深刻,我很喜欢,我让钟柯(兄长儿子)马上去装裱镶框,挂在书房里每天好好欣赏!”他问起我如何与李燕生相识,我即简要介绍了与燕生兄相识相知的一些情况。听完我的叙述,钟月兄对我说:“远君,你与这些文人书画家的友情很难得,把这些亲身经历都写下来,肯定很精彩。”我回答说:“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从何着笔?”“你刚才的讲述就不错,写自己的感受,难忘的经历故事。还有在剧团工作生活中的一些人和事,都可以写,慢慢来,不着急,你肯定能写好的。”又说:“与这些书画家的交往故事写下来蛮有意思的,题目可以叫翰墨情缘,你先写,到时候我再给你润色把把关吧。”我说:“谢谢大哥的鼓励,我先写写试试看,回去就动笔,届时请兄长多多指教。”
回长沙后,我便开始思考写些什么?写哪些人和事?如何写?思来想去,还是先从在荆河剧团工作和生活的往事着笔,从我们64科朝夕相处的师兄师姐们写起,这是我最熟悉,也是最刻骨铭心的梨园往事。不久,我收到钟月兄发来的微信及照片,《心清闻妙香》条幅已装裱镶框,悬挂于他家书房内,大哥站立于书法镜框前,精神矍铄,悠然自在。他在发给我的微信中说:“远君:节日登门,相赠书墨藏物,让我珍爱之余,甚为感动。从发来资料的画面和文字中,作者艺术价值和你俩的友情可见一斑。这种艺术与心灵的契合,才是最长久最为宝贵的。远君,谢谢你!”读到钟月兄的微信,我十分高兴并回复:“兄长:五一节回乡,有机会与兄晤面并交谈甚欢。兄长言语中肯,关心并鼓励远君,使我受益匪浅。燕生书画与砂壶艺术是我心爱之物,《心清闻妙香》赠予兄长乃远君精心挑选,兄长对待生活与人生的感悟和精神境界,值得远君永远学习。祝福兄长平安吉祥!”钟月兄则回复:“你之真诚,令我心动,大慰籍矣!”
我虽远在他乡,不能与兄长时常相聚,但彼此间的微信聊天不断,让我们心灵谐合交融,挚情得以升华。钟月兄一直在关注我的书稿进展情况,时不时地打电话问询。我向他汇报了这方面的进展,并就文章的写作虚心向他请教。经反复思考,总体的写作框架也逐渐清晰,这本书稿我拟分为三个部分去写,即上篇:《梨园旧事话沧桑》、中篇:《竹兰之谊话友情》和下篇:《手中红颜话紫砂》。我把这一写作方案报告给钟月兄后,他回复我说:“思路清晰,内容充实,很好。下篇中“手中红颜”的提法,恐生歧义之嫌,似待商榷。”经推敲,我采纳了他的意见,拟修订为《阳羡寻古话紫砂》为宜。
往事如烟,几十年人生轨迹,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件件铭心刻骨难以忘怀的瞬间,在脑海中浮现,我的笔尖也渐渐灵动起来,写到动情处,似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一篇怀旧文章也就一气呵成。之后,我把已经写好的《李燕生为我治印刻章》一文发给钟月兄看,他阅后称赞道:“文章读过,不错。主要是述说清晰,笔意顺畅,描人状物真挚细腻,感觉很好。就这样写下来,一定会成功。”得到钟月兄的认可,我非常高兴,也更坚定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决心和勇气。从这以后,我陆续把写出来的每篇文章发给钟月兄看,并请他指教提出意见,而他每次阅读过后,回复给我的都是鼓励与赞扬的话语,使我暖意浓浓,心情舒畅。可以说,就是在钟月兄的鼓励与鞭策之下,我写作的热情逐渐高涨,写作状态也渐入佳境。
关山苍苍,澧水悠悠。时光荏苒,友情长留。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与钟月兄的今世情缘,亦将成为生命旅途中的佳话,成为我们难以忘怀的人生珍藏……
作者简介:徐远君,现居长沙,曾任中国商业出版社中南发行站站长,其新书《远去君归集》已公开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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