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记载:岳州出小鱼，长二三寸，晒干寄来。加酒剥皮，放饭锅上，蒸而食之，味最鲜，号“黄姑鱼”。黄姑鱼是一种古老的鱼，它的模样看起来也确实有些沧桑，《诗经·小雅·鱼丽》提到过黄姑鱼:“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诗句中的“鲿”，就是黄颊鱼、黄颡鱼，它的俗称较多，即使在湘西北也五花八门:黄肋鼓、黄牙头、黄刺鱼、黄骨鱼、黄姑鱼、黄辣丁、黄鸭叫，津市澧县一带叫“黄姑鱼”的多，但究竟是写为黄姑鱼还是黄骨鱼、黄牯鱼、黄鼓鱼，没有人去认真考究。晒干了蒸这种至简的吃法我没有见过，但是吃过简洁版的剁辣椒蒸新鲜黄姑鱼。
   我的少儿时代在乡下和小镇度过，那时读书没有什么家庭作业暑假作业，闲杂时间多，一天到黑，就是和小伙伴们玩耍，要不就是尾随着哥哥们出去摸鱼、钓鱼，被日头晒得黢麻黑晒得脱层皮也不管不顾，屁颠屁颠，乐此不疲。小河沟小堰塘什么鱼虾都有，鲫鱼、屎黄皮、刁子鱼、黄姑鱼、肉朗姆，虾子、螃蟹，甚至黄鳝、泥鳅、钢鳅之类都有，最有意思的大概就是那怪头怪脑的黄姑鱼，动手逗玩黄姑鱼时被黄姑鱼的鱼鳍狠狠刺过，那种刺疼真是刻骨铭心。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摸到钓到鱼晚餐就可以加个菜了，所以忍住疼痛眼巴巴望着那鱼快点变成碗里的菜。小鱼小虾杂鱼一堆,干炸、辣炒、炖汤、清蒸，母亲总是有办法将它们变为味美的下饭菜。如果黄姑鱼只有一条两条，炖汤或红烧做不了一钵，母亲就改用剁辣椒来蒸，黄姑鱼撕开洗净，用碗装好，鱼上面放上几勺鲜艳的剁辣椒，那时候姜蒜都很稀缺，但有剁辣椒加持，咸辣鲜香，简单纯粹，我们吃得有滋有味。
   洞庭湖区，水产养殖发达，黄姑鱼实在太多，唾手可得，也就被视为“贱鱼”“杂鱼”，并不怎么值钱。不过对于老饕来说，从来食材无贵贱，只是味道有好歹，而且黄姑鱼的营养价值也丰富，只有主刺，没有细小的“哈刺”，吃起来没有什么麻烦危险，老少咸宜，是大众餐桌上的常客。过去每天晚上在岳父家吃饭，经常吃黄姑鱼，丫头韵儿差不多就是吃着这种鱼长大，最多的做法要么炖汤要么红烧。
   黄姑鱼无鳞，不用刀剖，只用手撕，左手掐住鱼，鱼腹朝上，右手用拇指食指配合，掐断鱼鳃连接处，直接往尾部撕拉，然后挖去内脏，挖去鱼鳃，用水冲洗几遍，就干净了。黄姑鱼活蹦乱跳，鱼身有黏液，有些滑溜，鱼鳍都是大刺，如果技术不熟练，容易刺到手，那就不如直接用剪刀剪。好在如今大多现买现杀，在菜市场就已经把黄姑鱼处理干净，大大方便了家庭煮夫煮妇们，使他们不因处理食材的困扰而消弭下厨房的激情。要注意的是黄姑鱼肉质细嫩，炖汤、干煎，都容易与主骨主刺散脱，所以很多人要把黄姑鱼两面打花刀，或者横中剁成两节，才好进味，其实没有必要，半尺来长的黄姑鱼，就整条整条地炖或煎，既能入味，也显得更有气势。
   炖黄姑鱼是最为常见的家常口味。将锅大火烧热，放菜籽油，冒烟时将黄姑鱼倒入，放一点花椒粒，改中小火煎片刻，可以更好地去除鱼腥味、土腥味，再加生姜、蒜末，加水，大火炖开几分钟后，盛到钵子里，端到桌上炉继续炖，加青辣椒、紫苏叶、胡椒粉，吃时撒上葱花，汤色亮黄，汤鲜肉嫩，十分美味。可以下酸盐菜、下白豆腐或者千张，主菜配菜相得益彰，风味更为独特。
   现在也有餐馆创新菜式，直接用黄姑鱼下火锅，或者叫水煮黄姑鱼。火锅可以是川味底料，麻辣鲜香。也可以自己制作，炒锅烧热，放植物油、化猪油，加西红柿、生姜、大蒜、新鲜辣椒一起爆炒出香味，加清水烧开，放香葱段、香菜叶、紫苏叶，用盐、酱油、香醋、香麻油、胡椒粉调味，清纯酸爽，回味悠长。黄姑鱼选半尺左右长短的，处理干净后简单腌制一下，整条下到汤锅里，大火炖滚，几分钟后即可捞上来吃，主打的也就是鲜美。
   最为刹瘾的当然还得是红烧黄姑鱼、干锅黄姑鱼，色泽艳丽，味道醇厚，下酒下饭。红烧与干锅差别并不大，红烧汤汁饱满，干锅油汁稍重，而在钵子菜盛行的津市澧县，“一滚当三鲜”，红烧干锅一炖了之，可以殊途同归。炒锅烧热，稍微多放一些菜籽油，先将黄姑鱼半煎半炸到带有焦黄色时，放入豆瓣酱，放自带酸辣的剁辣椒也非常好，可淋点料酒去腥，加酱油、蚝油、姜末、蒜末、花椒粒、胡椒粉，极少的盐，适量的水，大火烧开，改为中火焖，使黄姑鱼充分入味，待只有浅浅的一点点汤汁时，准备一只钵子，最好用一种浅底陶钵、平底锅或铁铸耳子锅，现在餐馆习惯用一层洋葱铺底，再将黄姑鱼齐齐整整铺在锅里，倒入剩余的汤汁作料，铺上新鲜青红椒，还可以撒些紫苏或香菜，撒上葱花，端到桌上炉，用小火煨起，等煨到油汁嗞嗞作响，热气腾腾，浓香扑鼻，一浪一浪地撞击味蕾，倒上一杯酒，不紧不慢，吃得额头冒汗，喝到醉眼朦胧，酣畅淋漓，惬意满满，普通的人，平常的烟火，一钵黄姑鱼就这样让你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幸福。

   作者简介:辜建格，津市市交通运输局四级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