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岳母的牙齿先后有3颗松动，以至套在上面的假牙晃晃荡荡，吃点东西磨得牙床生疼。

      我多次催她去看牙医，她说还能坚持。“牙齿只是在吃东西时才派上用场，一天就那么几次，咬咬牙就过去了，免得花钱”。

      一段时间后，岳母实在受不住了，叫我陪她去看牙医。“杨医生的假牙做得好，还是去找他。”我搀扶着84岁高龄的岳母走了一里多地（岳母晕车，什么车都不能坐，任何时候都得步行），来到杨医生牙科诊所。杨医生在给岳母仔细检查后说，由于假牙戴的时间过久，原来的假牙已经磨损，上面的假牙和牙床不密合，需要拔掉松动的牙齿后重新做活动假牙。

      几天后，杨医生为岳母取过模型，问我，做什么质量的假牙？我看了贴在墙上的价格表，有3个档次，每颗牙齿价格分别为50元、80元、100元。好在岳母没看见，不然，依她的性格，早就走了。

      “做最好的。”我毫不犹豫回答。

      岳母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外地。7年前，岳父去世后，岳母坚持要住养老院。平时，由我和妻子照料。岳母暮年，咱这半个儿子得好好孝敬。

      杨医生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给我介绍，100块钱一颗的是用烤瓷做的，适合做固定牙。而80块钱一颗的，其材质是复合树脂，适合老年人做活动牙。我瞬间想到两个字：“医德”。杨医生继续介绍，这种材料的假牙无论是外观还是内在质量，无论是咬合关系还是舒适度都很不错。只要不是人为损坏，至少可以使用10年。

     “就用它！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岳母若与你讨价还价，你都得答应。”

      杨医生一脸茫然。

     “我岳母一生节俭，她是不舍得花几百上千元装假牙的。”为了让杨医生放心，我当即背着岳母把做假牙的钱全交了。

      在回去的路上，岳母叮嘱我，做假牙的钱自己出，不用我负担。还说杨医生是老熟人了，10年前的假牙就是他做的，需要多少钱，她与他谈价。我试探性地问，你准备出多少钱？她想了想说，我上次做的假牙他收10块钱一颗，这些年什么都涨价，我看最多30块钱一颗。

      一周后，我领着岳母到杨医生诊所安假牙。岳母对着镜子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杨医生，好多钱一颗？”岳母感到木已成舟，可以谈价了。

     “我这里最低都是50块钱一颗，我给您的假牙是用复合树脂做的……”

      “哪能这么贵呢？就是涨价也不能这么快。最多30块钱一颗！一共11颗，我给你300块。” 不等杨医生说完，岳母抢过话来。
杨医生装着面有难色，小声嘀咕了几句，答应了。

     看着岳母快人快语，手起刀落，我故意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人认出。几个牙疾病人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岳母，觉得这个老太太不懂行情，砍价太狠，很是可笑。

      “杨医生，我隔壁的张婆婆，买的满口假牙，有30几颗，只花100块钱（据我所知，这是10年前的事），我一共才做11颗，你再少点，给你200块钱！” 看着杨医生只是稍加犹豫就答应下来，岳母瞬间改变主意，又是一刀。

      凭着30年给岳母做女婿的经历，我懂得她此刻的心思：既然牙齿已经做好了，别人用不上，你不答应是不行的。

      杨医生虽然心里有底，但看到眼前的岳母步步逼进，哭笑不得。“老人家，每个人的口型不同，购买现成的假牙怎么好使？再说，那质量根本就不能与我这相比。”

      无论杨医生怎么解释，岳母就是只愿付200块钱，而我是不能出面做岳母工作的，因为岳母有言在先。这可考验杨医生的智慧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您同姓，说不定多少年前就是一家，您又是长辈，还是我的老病人，我不收钱，就当孝敬您老了。”

    “那不行！你是吃这碗饭的，我哪能白要你做呢？”岳母似乎更有理了。硬生生地将200元钱塞给杨医生。

      我朝杨医生眨了眨眼，示意他收下。没想到，这一幕被刚转过身来的岳母看见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先给钱了？”岳母冲着我喝道。我装着满脸无辜，“怎么可能呢！”

      戏不能再演下去了。老太太虽已暮年，但几十年卖烟酒、副食的精明尚在。我赶紧扶着岳母出门。她虽然已感觉到今天砍价太过顺利，怀疑这里面有猫腻，但再这样纠缠下去她还是觉得没有面子。

      她很不情愿地相信了我的话。

      她感觉到先做好假牙再狠狠杀价的心计取得了成功。犹如29年前，她从一个为骗取信任的不良商人手里低价买到一台进口彩电一般。

     她一路上高兴地对我说，比原来又省了100块钱，这买零食都要吃好久呢！                          

     此后，岳母的假牙又经过杨医生几次小的修整，感觉如同己出，岳母十分满意。她多次对我说，杨医生做这副假牙，说不定本都没收回来，当时把价压狠了一点，有些对不住他。她反复叮嘱我不要说出去，以免杨医生以后生意不好做。

      上周末，我照例去养老院看望岳母。老人家说，你给我买的西瓜很好吃，你一会儿也给杨医生买个大西瓜送去，就说我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