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渡 口/杨冬萍
渡口
文/杨冬萍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又隔天涯
……
——席慕容 《渡口》
年少时,这些诗句是一字一句刻在心上的,那么喜欢,喜欢到小心翼翼地抄在笔记本里,却只肯在心底默默念着。喜欢这首《渡口》,还因为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名叫渡口。
每一次回到渡口,就回到了生命最初启程的地方,草木繁盛的土地刚好可以盛满浅浅的想念。我甚至不知道它为什么叫做渡口。关于渡口这个词,词典里是这样解释的:有船摆渡的地方。可是我自记事起,就几乎没看到什么渡船。 “溪中水流急,渡口水流宽。”渡口,水流当然是有的,摆渡的船却真的少见。少年的我对于河流与舟楫有着莫名的渴望。
有一年开学,母亲病了。小镇到常德的班车都没有了,我只能到邻县的小镇中河口去坐车,这中间要经过一条河。是舅舅亲自撑了船送我过去,他不善言,我也是,我们大多时候各自静默着。河底的水草长且招摇,那么绿,有时就缠在船桨上了。我静静地看他用力地划船,船桨击着水面,水声清澈,不一会儿就在哗哗的水声里上了岸。他曾在渡口送过我,而我,这一生却再也见不到他了,也永远得不到他的疼爱了。想起那条河,依然会想起舅舅,想起那个夏天他弓着身子奋力为我划船的样子。
渡口,从十五岁那年夏天起我就一次次地转身离去,再一次次地迎着夕阳回来。还是很少有渡船,只是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会回来。没有渡船的渡口,以岁月为舟,以亲情为楫,无数次伫立在岁月的岸边,满含热泪地来了又去。
当年我采过莲的那块荷塘如今种上了庄稼,而家对面曾总是种满花生的土地也成了一片苍翠的松林。变了,一切却又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老人们有的已永远见不着了,偶尔遇见打工回来的孩子们,他们不认识我,我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来。乡村,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变换了容颜,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讲述着它自己的故事。
前些天又回了渡口,四月的乡间野花成了云锦,各色花们开到极盛,恰如盛装的新娘,似乎要将这一生的风华拼了命地绽放。那花们一段一段地铺在水边,山边。风过处,水面便如绣花的绸缎轻轻晃动,蓝的天,白的云,拥着花朵静静地沉在水底,那么近又那么远。
父亲母亲还在家,家乡的土地温暖依旧,就觉得自己还是有根的人。客居省城十余年,父母还是选择了这块熟悉的土地安度晚年。庭前是一山松林苍青,每当斜阳映照山林,几只鸟儿划过天幕,那些画面真美,却总有着让人不忍言说的感伤。
鸡雏们绒球一般跟在母鸡身后,那么软那么小,叽叽喳喳,似乎要叫醒这春天所有的沉睡的梦。那条羞怯的黑狗总跟我不亲近,远远地看我一眼又走开了。母亲在灶前忙碌,我在灶膛烧一炉火。我们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母亲偶尔埋怨我一两句,总说我又瘦了。我打岔道,胖不得了,再胖穿衣服就不好看了。她笑一笑,便不再说什么。
去年的那个夏夜,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有满天星子与我对视,有蛙鼓虫鸣,稻花香里无人与我说丰年。夜风渐渐凉了,东边有一轮硕大的红月亮自林梢缓缓升起。直到夜露已浓,母亲叫我进屋睡觉才起身离去。
如今,庭前的那株梧桐已径很高了。记得当年是三棵一字排开的,我们姐弟仨每人给自己认了一棵,用小刀刻上各自的名字。我抚摸着仅剩的那棵梧桐,苍绿的干,布满了岁月的痕,可我再也找不到当年刻下的名字了。岁月给树干刻下印记,也在我们的容颜刻下浅痕。岁月面前,这世间没有什么不低头的。惟有故土,依然在,纵是改了模样,依然是我们生命的渡囗。在尘世间,渡一段光阴,渡一生牵念。
临走的时候,我轻轻抱了抱母亲,她似乎又瘦了些,心底不由一沉,却什么也说不出。我执意带上一束田边采摘的黄色野花,用报纸小心翼翼地包了。那山野的气息,随我回到城里家,插在玻璃瓶里,用水养着,顿时又水润起来。那束明艳的黄,纤巧,温暖,犹如盛开着我心上的渡囗。
其实,生命也就如渡口的远行。从故乡到他乡,从生到死,我们又何尝不是在人生的一个个渡口来了又去了呢?
作者简介:杨冬萍,津市市二完小教师
责任编辑:林小琼 魏洛
审核:周恩清
电话:0736—4258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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