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简单与淡定

                                    —— 病中吟

文/钟月

题记：自从卸任文联主席之后的二十几年间里，我就再没有和文联有过丝毫的联系,更谈不上参加任何活动。个中原委，自不待言。二十几年后的今天，新任文联主席上任伊始，便热情邀约探望且切盼赐稿，思之再三后，我欣然答应了。写点儿什么好呢？大家知道，通常情况下，大凡愿意公开的文字都是些婚恋、寿诞、交谊、趣事、掌故，以及儿女情长之类。 可我目下羁病在身，难道以这样的题材示人？但转念一想，此种话题蕴含启迪警示意味，未尝不可。我更愿意的是，本人疾患三年，处静面壁，素心冥思，感慨良多， 现将其思悟所得，诸诉文字，遂成篇什，以飨亲人和朋友，故信笔践约。

如今，人们都喜欢谈论有关命运的话题。应该懂得，如果你相信命运，那一切偶然都是注定的，如果你不相信命运，那一切注定都是偶然的。我以为，这世上的事情有定数，由不得个人妄求与遁避，该来的一定会来，该去的自然会去，一切无须怨天尤人。这不，三年前的早春时节，身体还算强健的我，似乎不经意间就病患上身了。

人一得病，就有了静处的时间，思绪便随之纷乱起来，其间会抛却好多，念想好多，这是极其自然的。说来有人不信，得病之初，作为一个卧病在床不能动弹的人来说，我先想到的竟是和坐大牢的人作比，即他们是有自由能力没有自由权利的人而我是有自由权利没有自由能力的人，仅此而已。从曾经的喧嚣红尘到眼下的无度寂寥，我不由得暗吟起孟浩然的“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的诗句来，聊以自慰。其实，我经年读书理喻，亲历世态炎凉，原是知晓一些警训人生的道理的。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人生的大幕已经拉开，舞台的铃声已经响起。冥然中有一个声音在廻荡：开始吧，从大幕的东边走到西边。这头说，走吧，就这样走过去。那头说，来吧，就这样走过来。脐带系住母婴，双手捧接生死。其实，生命原本就是一个过程，不要侈谈什么永恒与不朽，也不要妄说什么辉煌与伟大。对生命本身而言，这都是一种虚无，一种杜撰。殊不知，君王拿江山作赌注，金戈铁马燃狼烟于大地，美人借琴酒挟天子，玩乾坤于股掌，可谓壮哉美哉。曾几何时，弹指挥间，那昔日的辉煌，遂成一抷黄土掩风流。原来煊赫与寂寥，竞是如此的简单明瞭。”

曾几何时，回想多年来三两知交常誉我为内心强大的人，可想起病初的自比牢人自由说，自忖对“内心强大的人”的溢美多有愧意。虽说人生每临变故时的瞬间念想都是正常而可理解的，但这于我，却是该记取的一笔。

时间都去哪儿了？好快，一晃，伴病竟有三年了。三年来，当我把人生盛衰荣枯几近参透时，我便悟得，人生简单淡定就好。于是，一切便都释然了。

是的，用简单的眼光参看尘世，便知一切都是过眼烟云，用淡定的心态体察尘世，便知烦恼皆因心欲所累。简单淡定是一种大辩若讷的成熟，是一种超脱无我的禅心，人只要有了淡定之心，想法简单了，生活便拥有了一份恬淡、平和、随缘的美。芝兰生于幽谷，不因无人问津而不韵，梅花开于墙隅，不因阳光不照而不香，这是一种简单淡定的宁静。高山无语，深水无波，更是绚烂至极归于素朴的境界。面对红尘喧嚣，浮华诱惑，用一份平静与从容应对，得之淡然，失之坦然。在人生的时光旅程中，若有了月白风清的淡定，就有了人淡如菊的从容。人生之简单，如天地有大美，于简单处得；人生有大疲惫，于复杂处来。人一简单就快乐，人一复杂就痛苦。更多的人，活出简单来很不易，活出复杂来很简单。

如今，在静静养病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简单淡定的信条下享受着美丽的寂寞时光。梁实秋先生说：“寂寞是一种美丽的清福。”三年多来，无论是杏黄梅香霜晨月夕的晨昏，抑或是清雅瘦红秋暝疏淡的时节，我时时会生出一种空灵的清虚与静趣。每天，我会在洁净的住宅小院里散步。我脑海里会不时地过滤和剔除当年喧嚣尘世中让我不屑的种种恶俗场景和物事，留下我心仪的真实。在这静定的纯粹中，在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得到一种凝神淡定的感觉。若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我便在居室读书。一杯微苦的茶，一抹柔和的光，散淡览卷于桌前，便可与古人对话，与今人笑谈。在这如斯静寂中，你可聆听哲人智者纵论天下，从中悟理悟性，得机趣于其中，人便顿觉耳根清静，神思清朗，遐思跃动于脑际，一任屈子行吟、李白把酒、苏轼邀月、板桥卧竹、米芾抱墨……心脾逸然也。如不览读，亦可伴着耳机里柔曼的音乐击节哼吟，人在这般静趣中，不闻灯火阑珊，悉听天籁之音，此境妙极也……岁月蹉跎，时光流转，我将会以简单淡定的情怀， 在晓风里拂柳看花，在霏雾里静心听雨，在秋日里笑拣落叶，在冬雪中嗅梅煎茶。生命本该是美丽的。我愿带着伤痕给自己一个微笑，更愿把这微笑赠给那些曾经给了我温暖微笑的亲人和朋友。

当此，我愿以王维的一首诗作结：“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作者简介：钟月，曾任津市市文联主席。

责任编辑：林小琼   彭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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