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父母亲的米粑粑/林小琼
我父母亲的米粑粑
文/林小琼
每次走在津市的大街小巷,听到卖油糍粑、娃儿糕的吆喝声,我就想起了在那石门深山里的父亲母亲。
几天前,看到一网友高调炫父,历数他父亲的爱,便有了一种也要写写我父亲的冲动。
98年是不平静的一年,我考取了桃源师范学校,父亲母亲高兴得要命,我却不以为然。那一年,桃源发大水,学校也淹了,眼看开学的日子将近,学校却通知开学正常,只是新生要捐款八千元,否则不予办理入学手续。八千元当时对深山的农家是几近天文的数字!父亲一下子由喜悦陷入了忧愁,到哪儿去弄那么多钱呢?母亲也在一旁慌了神,难道白考了,空喜一场。父亲是老实人,他只认一个理,无论如何也要送我去念书!自打我在桃源师范学习的三年时间里,我们一家除了过年过节很少吃上一顿肉,也没有添置一件像样的新衣服。母亲不晓得从哪里学到了蒸米粑粑的手艺,先把黏米泡软,用磨子磨成米浆,再用煮好的熟饭做老糕,拌入到磨好的米浆里面,放一点酵母,搁置到凌晨两点,后用大火蒸熟,米粑粑就成了。那时候,米粑粑一个两毛,卖一个能赚两分。一晚上母亲要做三百个粑粑,用篾织的圈圈蒸五次,一次得三十分钟。从夜里两点钟开始到早上临天亮,一大篮子粑粑就在父亲一阵阵自行车的车铃中渐渐远去。父亲卖米粑粑是要窜乡走村的,不然没有生意。再加上邻里人的为难和妒忌,父亲的生意越发艰难。那时候,我死要面子,看到父亲的背影总是要先躲一躲,害怕别人知道我有一个卖粑粑的父亲,听到“米粑粑”的吆喝声,我的头也埋得更低,总觉得我的父亲土气,吆喝声也不好听。我看他骑自行车时还不时要摸一下后座的竹篮,这个动作习惯了,也一直延续到今天。现在想来,我真是糊涂,父亲卖出去的是米粑粑,收获的却是他的希望啊。
酷热的暑假,是我们一家人最不得闲的时候,这意味着一期结束,新学期又要来了。我们姐弟俩也帮忙打下手,弟弟上到山岭摘新鲜的桐子叶,我在家转着始终转不完的手推磨。母亲又想出了新花样,蒸包谷粑粑、苦荞粑粑,数量也越来越多。父亲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往往日头上到我家屋脊,父亲才能吃到一天的早饭,平时自行车上驮着的粑粑却总是舍不得吃一个!可有时遇到卖出不去了,父亲一连餐餐吃米粑粑,嗝着酸水,还说自己喜欢吃。现在他总感觉着的胃不舒服、食道发炎就是年轻时候留下的病痛。一次,父亲又驮着他的米粑粑出门了,快到了中午,还不见回来,母亲吩咐我去遇遇。刚走过村口,就看到了父亲,这时,他一只裤腿向上卷起,手把着车,身子向一侧倾斜;走近我,才发现父亲青筋暴起的腿上沾着斑斑未干的血迹,一只裤腿也被刮破了。原来父亲在路边卖粑粑时,被一辆迎面而来的摩托车刮倒了,他硬是撑着卖完粑粑才回的家!我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拿出药膏,给父亲上药。父亲很不自在,要自己来擦。我第一次做父亲的主,坚持要帮他上药,父亲像小孩子一样乖乖地挪出腿来。“你看——”,口子很深,血肉都出来了,我心里生疼,轻轻的拨弄他伤口上的污物,一下,两下……,我手不听使唤的哆嗦。“不——疼!”父亲仿佛看穿了我,“不疼!”,父亲又说了一遍,从我手里轻轻的拿过药膏,拿着棉签在伤口上来回涂抹,“你看!一点都不疼!”父亲咬着牙微笑着,仿佛真的不那么疼了。这时,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头扭向一边。父亲却在一旁,故意把椅子弄得吱呀作响,他“嘿嘿”的憨笑着,这时,他从鼓鼓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大沓皱巴巴的零票子来,他示意我帮忙数数,他知道数票子是我和弟弟最喜欢做的工作。父亲按分、角、元分出类别,里面数毛票子最多。他先要我把零钱展开铺平,一叠一叠按顺序码好,待我快清完时,父亲的瞌睡也来了,头耷拉在椅背上。此时,父亲鼾声此起彼伏,直到头一点一点往下移动失去支撑,鼾声才打住,几次劝父亲上床去睡,他却担心睡过了头误了当天的事。
父亲不爱说话,也不爱当家做主,拿主意的事情常常落在我母亲身上,母亲是一个急性子,很有能力,父亲默默的用体力支持着我母亲的一切决定。现在,父亲年岁大了,还经常出外打点零工,他始终不愿歇着。上次,我回了趟老家,走到村口,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男子打量半天,拉长嗓子“……只怕你就是洞湾那个姓林的卖米粑粑屋里的吧……”语气中流出一丝不屑。我重折回去,“我就是米粑粑家里的,请问您要买吗?”我眼泪再次决堤,我想,父亲在外时,应该是受了多少次白眼和委屈呀,至今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那些苦日子已远去,父母亲也愈来愈老,他们却常为后辈们犯愁,恨不得又重操起米粑粑的旧业,母亲依旧在父亲身边唠叨,父亲随着母亲,“就好滴、就好……”
父母亲的米粑粑养育了我和弟弟,我从师范毕业后就回到家乡做了一名老师,后来通过了公务员考试,来到了津市,有了自己的事业,成立了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津市人。但我从未忘记,我父母亲做的、卖的米粑粑!
作者简介:林小琼,现任津市文联副主席
征稿邮箱:jswl4258778@163.com
联系电话:0736-4258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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