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逝的客船/陈希
远逝的客船
文/陈希
民国十七年出版的《增订中国旅行指南》津市篇中载:“由长沙附小轮至津市,路程约五百里,价三元。房舱加倍,官舱加两倍。”篇中另介绍有沙市、汉口、常德至津市水路客运的里程和价格。但无任何陆路交通的信息。看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津市人去省会长沙怕只有一条水路了。
因外祖母家住省城,从小学起,每年的暑假便乘船去长沙,这几乎成了定式。当然,这也是我十分期盼的。
那时的客运码头仍是一副老旧的样子。候轮厅设在水府庙内,坐在长条椅上,依稀能望到上面梁栋斑驳的油彩。西侧一面的灰墙上,画有一幅巨大的白轮船,轮船上的烟囱逶迤着一缕青烟,如同朝你驶来一般。画面能给人带来一种无尽的向往和遐思。在那个年代,不用说我们这些孩子,就连成年人乘船去趟省城也是很稀罕的事。
从岸上走向趸船有几十级台阶。每到上下船的时间,台阶两侧的栅栏处,便围观着许多人。这其中既有迎送客人的大人,但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孩子。看到他们投射过来的一注注羡慕的目光,夹在人群中的我,总会滋生出一股莫名的荣光。
儿时还能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每到征兵季节,来自澧水上游各县域的新兵云集津市,由此乘船去省城长沙。虽临时增派了船只,但仍有新兵需在津市滞留几天。那些日子,大街小巷川流不息的全是新兵,虽然军装大小不是那么合身,但一个个年轻的脸上无不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走出家门的喜悦。多年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依旧循了这条去时的路返回到了他们的家乡。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枝柳铁路开通。而津市大码头的口碑也就在他们的口中得以延续。
源出于武陵山北支干的澧水流经津市,东入洞庭,北出长江,南往常德,实为水运中枢。水岸七里,大小码头鳞次栉比。澧水河上的帆船与来自滨湖和长江的船只各据一方码头,满河舟楫,如过江之鲫。然而,最为壮观的当属客运码头。这不仅是它搭物载人的功能,单就起航的形式便独具一格——轮船开时,鸣一长两短汽笛,船头徐徐朝西,逆时针在河中绕一大圈,尔后鸣一长笛径直向东驶去,船尾翻腾的浪花上,翩飞着几只白色的渔鸥——客轮在岸上人的目送下于远方凝缩成一个影子,而螺旋桨在河面上划出的那一个大大的水圈要好久好久才能平息。
时间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乘船出行已是津市人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常态。昔日的候轮厅早已焕然一新,七层楼高的大厦如同图腾般的矗立在客运码头之上。因修了防洪大堤。人们乘船需从候轮厅的二楼途经一道天桥走向河边的趸船。这时,下河的台阶两侧虽仍有栅栏,但不再有人围观了。人们提箱携包,从天桥上走过,看桥下人来车往,就只有自我感觉上的惬意了。
后因公路客运班次的增加,汽车的便捷又成津市人出行的另一种选择。轮船公司顺时施宜,将长沙客班分为快班与慢班。快班上设施完备,辟有棋牌室和电视,且在时间上作了巧妙的安排:晚五点上船,翌日凌晨五点抵达。也就是一晚的时间,乘客可睡可玩,各自选择。于是,因公因私出行,津市人仍愿选择乘船。这时的澧水,因上游多处拦坝,早已断了帆影。水岸沿线码头日渐减少,河面上仅过往些三三两两的下行驳船。而长沙客班也就成了澧水河上独领风骚的景致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常德至长沙高速公路开通,津市至长沙的行程由原来的八个小时缩短为四个小时。改革开放的提速,人们视时间为金钱,故又有多数人选择了乘车。就在此时,俄罗斯快艇开进澧水,这种在水面上如同风驰电掣般的交通工具一经出现,便吸引了津市人的眼球。它不仅在时间上与乘坐高速客车等同,更有那一片水帘般飞溅的浪花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感官冲击。一时间,人们乘坐快艇,趋之若鹜。
但好景不长,一天一个班次且在价格上高于乘车的弊端终显出水运的劣势。俄罗斯快艇在营运几年后终偃旗息鼓。津市城市扩展逐渐北移,经济的中心及人们的视角悄然从水边离去。
最后一班客轮停航于二000年,据一九0九年蒸汽机首航津市时隔九十一年,差不多是一个世纪。
寻踪觅迹,当年荣耀九澧的候轮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高耸入云的电梯房。与候轮厅一同消失的还有天桥、趸船和步入趸船的双向桥板。那排昔日脚步声声的麻石台阶,如今已是泥沙吞噬,荒草萋萋-----
抬眼望去,河面上既不见客轮也不见渔鸥,天空中不再有悦耳的汽笛声,而那艘白色的逶迤着一缕青烟的大轮船却永远存留在历史的影像中和津市人的记忆里!
作者简介:陈希,津市市科技工信局退休干部。
责任编辑:黄道师
摘自《兰草》2017年第一期“回得去的故乡”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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